修繕房子這件事

我對於自己動手修理房子相當的著迷

甚至連回台灣的時候都跑去上了木工課

到底是怎樣起的頭很難說得清楚

不過大概不外乎當初沒錢請得起工人

(現在也沒多大改善就是)


我朋友跟我說 荷蘭有句諺語

要考驗一對情侶是不是能夠廝守終生 最好的方法就是要他們一起去裝修未來的新居

如果完成後還在一起 那就沒問題了

是不是真的有這個說法我不曉得 不過我可以確定的是

兩個人在過程中絕對會有不少意見相左 鬧得不愉快的時候

至少我跟Ann在作架子的時候吵到好幾次我都想摔螺絲起子

甚至現在已經作完了 有時候討論到當初的過程都還會覺得不愉快


簡單的說 我們都不是專業的裝修工人

頂多就是google一下 了不起再問一下B&Q的銷售人員(不過別以為他們講的都是對的 很多也就是打工領薪水沒你我高明到哪)

有時後在飯桌上 一邊吃飯 一邊討論 一邊畫示意圖

然後就靠著這一知半解蠻幹了

作錯的時候當然很多 不然也不會吵架了


很多人都說 你怎麼不找個builder

把你的時間節省下來 作其他更有意義的事情

"也就是經濟學裡面的分工理論 你應該花時間在你更專精的事情上面(或許寫個手機程式賣錢之類)

用其所得 來購買builder的勞力 然後讓彼此的產出最大而時間最短"

我笑了一下 沒說什麼

這麼說吧 我沒辦法反駁這個理論有什麼不對

但如果它是對的 那全球化經濟應該絕對是件好事 工業革命之後科技跟經濟規模應該呈現爆炸指數性的成長 不過好像這都與事實有段差距

我無意去辯論這個話題 那並不是我的專長


重點是 動手修繕這件事本身 讓我覺得頗有意思的是

鋸木板或是刮油漆的時候 我內心常想到神秀的佛謁

"身是菩提樹 心如明鏡台 時時勤拂拭 莫使惹塵埃"

這房子已經有一百零五年的歲數了 它不斷地在衰老 腐壞 崩裂 以我看得到以及看不到的速度

而我不斷地在防止它變得更糟 可以的話 讓它變得更好一些


當然也會有時不小心留些錯誤在它身上

不過錯誤也好 修補也好

那些都是我們在此一起 生活過 爭吵過 妥協過 努力過的痕跡

the whole package

昨天收到了Home Office的信

說申請簽證要補biometrics

這意味著我的簽證可能要再等三個禮拜才會下來

而原本Ann訂的兩個禮拜後回來的機票也勢必得延遲了


我無法形容這有多麼令人沮喪

畢竟當初我心裡想著的是 讓我自己保持在忙碌的狀態 別去想那麼多

很快兩個月就過去了

而我也回來倫敦之後也真是異常地忙碌

周間常常回到家已經是十點十一點了 而週末大多數也是在公司渡過的

家裡裝潢之後 更忙了 我週末早上七點就起床了 整理東西 補牆壁裂縫 刷油漆

一直忙到晚上十一二點才上床

我多麼希望這一切可以在兩個禮拜後就告個段落

而如今卻要再順延一個月?


當我今天中午站在Earls's court郵局作biometrics的隊伍中的時候

我心裡不禁質疑自己...

我的天哪 這個隊伍幾乎是沒在動啊

我今天要做的事情簡直是多到爆炸 我哪有時間在這裡慢慢排隊

可是我晚一天作biometrics.. Ann跟小兔子就會晚一天回來....

我的天哪 光是我自己一個人的visa 兩年就花了我一千鎊

而我申請了五個禮拜的結果 竟然是叫我來這裡付二十鎊排隊壓指紋

然後再回家枯等個三個禮拜 visa跟護照才會發還

我這是何苦來哉?

我每個月乖乖地繳了這麼多稅 從來沒惹過什麼麻煩 也幾乎沒不太用過NHS

然後你們政府的態度是 "嗯 讓我想想看 你知道我的選民對外來移民很有意見啊..."

這樣子對我公平嗎?

這樣子將我的小孩老婆擋在門外的態度對嗎?

更別說當簽證每晚一個月下來我銀行的貸款就會因為我沒辦法提出身分證明而多收我100鎊的利息了


"這是何苦來哉啊....不如歸去..."

'這不是一個容易回答的問題啊' 我自問自答

這就好像很多人總是問我說 你自己一個人在這邊一定很思念你的老婆小孩吧

我說 我試著不去想 我也試著不去思考這段時間有多辛苦

你知道 當我自己回來倫敦的時候 家裡的電線短路了

我那一個月裡面屋子裡面沒有電燈可以用

裝潢的那兩個禮拜 我每天早上七點起床跟裝潢師父討論當天的進度和細節

每天晚上十一點回到家還要查看每天的施工情形

這段時間居住的環境其實只比工地好一點

我也曾經連床都沒有 將就把瓦楞紙版鋪在地上 拉張棉被就睡了

也曾經因為電箱重新施工連瓦斯爐和烤爐都沒得用 回家連要吃個泡麵都有難度

也曾經因為暖氣施工到一半無法開機 為了保暖在室內溫度只有六度的時候加上一件又一件的衣服

每天晚上入睡前看著我兒子的照片 在兩個月瘦了七公斤

我不想講說我有多思念有多苦 至少不想在當下的時候去訴說那有多苦

因為我相信的是 當你的痛苦僅止於語言描述的深度的時候 那也不算是什麼了不起的痛苦了

就如同 道可道 非常道 而名可名 非常名一般



當然是有比這更艱苦的啊

就好像說我每天上下班要騎30公里的腳踏車

以及我熱衷於長跑一樣

簡單的講 我很喜歡這種 單調枯燥而近乎自虐的運動

不痛苦嗎? 是真的很痛苦 尤其天冷的時候 每一天我都想放棄

但是想想 這跟我成長過程的苦比較起來那又算什麼

仰人鼻息 寄人籬下的痛畢竟纏繞了我太久

一直到我二十多歲還會不時會惡夢驚醒

我很需要這種藉由體會身體的痛苦 來提醒自己的心靈曾經經歷過怎樣的痛楚

浸淫在哈姆雷特的"我痛苦所以我存在"的悲劇王子情結


我必須承認我很早就發現 黑暗的力量永遠來得比較強大

也就是說我 只要確保心靈上的痛苦是沒辦法被超越

只要不讓自己瀕臨崩潰

那生活上的艱難 工作上的辛苦 相形之下也算不了什麼

而我也很早就發現其實我並沒特別聰明

這是可以確保我成功的捷徑


然後有一天 我發現 我好像其實不用一輩子這樣過活

我不會說我那個時候已經是個成功的人(就算現在我也不會說我是)

我的客戶為了搶我做他們的案子爭破了頭 我在公司裡面說話有舉足輕重的份量

我那個時候剛開始交往的女友 聰明 成熟 又長得漂亮(好吧 至少我那個時候覺得他很聰明成熟)

然後我心想 有頭髮誰願意當禿子 有機會我也想當個好人啊 誰想每天都過得這麼辛苦啊

我對我那個時候的女友講說

"你知道我是一個沒有信仰的人 但是我堅信你是上帝派來的天使 在我做了這麼多的壞事之後還願意原諒我

為了你 我願意從現在起當一個好人"

結果沒多久之後這個天使毅然決然的就離開我了 還一腳把我踢回了地獄


遇到Ann的時候 一開始我根本沒想過會有一天走在一起

第一是我交往的對象通常是 年紀比我大兩歲 多半是跟我工作同個領域(因為我以前是個工作狂 下班之後還是很難不聊公事)
第二是Ann是師大美術系西畫組高材生 比我小七歲 還長笛美少女 拜託 根本不是我這個等級的

直到有一天我心念一轉 為什麼不呢? 或許我以前根本就找錯了對象? 如果我想要出國生活 我需要找的對象 或許不應該是出過國的 而是初生之犢根本不畏懼將來會有多艱辛的


而倫敦....

該怎麼說呢...

他給了我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沒有人會去計較過去我是怎樣子的一個人

我喜歡這裡的氣候 我的過敏在這幾乎不太發作

我喜歡Thames river上的每一座橋 尤其是夜晚打上燈光之後

我喜歡這個城市的公園 還有Thames river path...

我知道這個城市物價高得嚇死人 地鐵的票價簡直搶得比土匪還兇 以及許多不公不義的事情每天地發生著 但是我還是願意包容她

我知道他的身分有如千金小姐 其實與我並不怎麼匹配 但是我還是愛她

而更重要的是 當深夜我一人獨飲 陰暗的過去蝕上心頭的時候

我會輕輕地對自己說 "嘿 其實那些都過去了 人家都沒提起 你其實不應該再想起了..."

你問我 這麼辛苦為什麼還留下來 我會跟你講 你知道嗎 這就是人生 你沒辦法只挑你想要的部份

不過待在這裡或許可以規劃著我想要重新開始的那部分要怎麼過